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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和 其二 明 · 徐居正
七言律诗 押真韵 出处:四佳诗集卷之九○第八
自幸登庸逢盛代,分明出处似前人。
封伦可使论仁义,宣室何曾问鬼神
辅国力微头满雪,归田思切肺生尘。
功名至此犹知足,丘壑从来我性真。
庚戌廷对策 南宋 · 周南
 出处:全宋文卷六六九○、《山房集》卷七、《历代名臣奏议》卷五六
臣闻天下之利害易知,一介之议论难信。
凡为臣子,皆有愚衷。
若使效竭其短陋,或能感动于万分,岂非夙昔之至愿哉!
然天听崇深,草茅疏贱,自非有乐听之意,则恐犯徒言之羞。
惟陛下少垂圣恩,臣谨昧死上对。
臣闻立必为之志,正己以先物者,兴王之事业也。
择善之诚,资人以成治者,平世之规模也。
历观自昔间出之主,降及后代庶几之君,若非有必为之素志,则必有择善之深诚,故能君臣协谋,至于治道克立。
陛下履位踰年,治体尝一变矣。
曩者是非纷淆,人心壅塞。
今日用舍向正,观听略新,此诚欲治之机而将成之候也。
然弊事循积而未见其方兴之势,公论略伸而不能无复变之疑。
朝廷方议一善政,其于兴革犹未敢及也,而陛下必曰为之必以渐。
不知规模且未立,尚何渐之可论乎?
台谏方逐一小人,其于旌别犹未及尽也,而陛下必曰论事不可激。
不知忠邪方杂处,尚何激之可虑乎?
意者此岂陛下立志未笃,而择善固执之者尚未明与?
故虽履位踰年而岁月不过相持,好恶未能归一,贤者无所倚仗,中人未识底止,阴拱不言者潜蓄撼摇之意,而宇内所当振起之事,随其亏圮而皆莫以为意矣。
此岂非今日为治之大患,所当先变者与?
如其条目纤悉当以次而论者,臣不敢比而同之也,敢沿圣问而献其略。
臣伏读圣策曰:「古者帝王之世,教化兴行,风俗醇美,邦本固而上下足,公道孚而赏罚明。
熙熙乎泰和之治,朕甚慕之」。
此有以见陛下慨慕三五之盛,欲返古之道,变今之俗也。
臣闻自昔帝王或值鸿荒朴略之世,或当民物纷杂之时,其民岂尽易化而其国亦岂易足哉?
皆由积其劳勤,尽其心志而后得之尔。
然而闺阃未肃不敢言教,朝廷未治不敢议俗,制用无度则不能兼足,任使略偏则必至害公。
故圣人不敢轻以是尤诸人,而常以是任诸己。
教化未达,必曰岂吾渐摩之具阙与?
风俗不美,必曰岂吾表倡之道非与?
邦本不固则思所以窒浮蠹之源,公道未孚则求所以破私邪之论。
于是居仁由义而教化兴矣,本身率民而风俗醇矣,王后世子俭德相先而上下足矣,宫府左右偏情不用而赏罚明矣。
今陛下慨慕于四者之盛则善矣,不知亦思所以致此乎?
夫乐闻其治而不能加之刚大之意,有慕古之心而未知致力之所,此儒生学士读诵之累也,而于治道何用哉?
且陛下宽大爱人,喜怒有则,期年之间,区断机事未尝有暴察刻急之失,可谓有人君之德矣。
台谏言事,宽洪乐听,未尝有猜防疑忌之意,可谓有人君之度矣。
自昔人主不可有为,皆由宇量褊狭。
今陛下德度如天,此如人有平夷广阔之基址,所阙者,独未能抡材作室于上尔。
若自此而用力,则谁能禦之?
抑臣之所忧者,独恐作室之志未能先定于心而取成于道谋,抡材之识未能精别于己而杂用于滥进,则臣恐室之难成而治道决不能立矣。
故古之教化易以浃洽,而今则坐视礼义之陵夷而不能返;
古之风俗易以变革,而今则目睹民风之靡薄而不为怪;
国本非不可固,而不能损己以益民;
私情非不可绝,而惮于遏恶而扬善。
此臣所以叹息陛下有慕治之名而未能加之意也。
陛下若未能先正此意,则凡所以策臣者,臣虽条列而件具之,何益于圣治哉?
臣伏读圣策曰:「盖由尧舜三代一道相承,同条共贯,见于典谟之盛。
或者乃曰五帝不相沿乐,三王不相袭礼,何耶」?
此有以见陛下欲考帝王相传之统绪,以订正其沿袭之是非也。
臣闻帝王必有所同,亦有所异。
所谓帝王之所同,志在生民,心必公天下,不以位为乐,不以安为娱,信仁贤而不贰,黜奸慝而不惑,卓然有别而不可以毫釐易位者是也。
何谓帝王之所异?
质文有损益,制度有繁简,或法善于古而今当变,或事失于今而古当从,变而通之,以求无失于中庸时措之宜者是也。
古之圣人既用其同者以兴治,复取其异者以随时。
此礼乐之文虽小有增益,而不害为同条共贯者此也。
及至后世,拘牵条贯之名,变易沿袭之说,其所当同者既一切错乱而非其旧,其所当异者反因陋守旧而不敢为,此甚可叹矣。
臣尝见汉唐叔末之人主,颠倒贤愚,贸易好恶,忽天命,失人心,慢弃贤士,亲狎小人,其条贯之不同于古帝王者可谓极矣。
至于敝陋之法,玩习之令,积久宽纵之事,晓然为民之害,所当修补而振起之者,则曰是必不可改,改则有戾于条贯之同。
是以兼失同异之义,废坠统纪之本,而卒莫能知沿袭条贯之果何义也。
深惟今世出令用人所未合于帝王之条贯者果何事?
守常不变所未合于帝王之沿袭者果何说?
陛下圣问及此,是天下之福也。
然五帝三王不敢废变通之说,而陛下则见弊事而不敢为;
五帝三王未尝有兼容善恶之论,而陛下则见小人而不敢去。
此臣之所未喻也。
陛下诚致思焉,则条贯沿袭之说晓然有辨而不至于无别矣。
臣伏读圣策曰:「帝王无为而天下治,固未始敝精神于事为之烦。
然舜孳孳汲汲,禹胼胝,文王日昃不遑暇食,何勤劳若是乎」?
此有以见陛下即帝王之劳勤,以验无为而治之异说也。
臣闻无为而治之说,孔子虽指舜而言,其实论舜治既成之后,九官在位,十六相佐职,股肱耳目无不得人,而舜则授任而责成功,故谓之无为。
无为者,非无所作为之谓也。
庄周有无为天下功之说,此皆出于老氏清静自正之论,其实非孔子之意,而不可施之于天下国家也。
夫天下国家大物也,非上得天意,下得民心不能以有之,非众建贤才,兴起法度不能以守之,其来久矣。
舜之孳孳汲汲,禹之胼手胝足,文王之日昃不暇食,彼岂过为勤劳哉?
诚知天意之难测,民心之可畏,一日不存祗畏忧勤之心,则将有不可以智力留者,此其所以毫釐食息无不在民也。
且陛下亦知今日之治体果可以无为而治与否耶?
臣闻寿皇帝临涖天下几三十年。
此三十年间,浃洽于人心者非不深,暴白于天下者非不著,然历时寖久,眷焉独叹,乃有功业未成之忧者何耶?
迨释去重负之日,天下之童儿妇女不谋同辞,皆以为寿皇之志大有屈而未伸者又何耶?
陛下视膳问安,日聆慈训,纵寿皇不言,而陛下岂不知之乎?
若以年谷屡登不如今日而忧之耶,则隆兴以来无甚凶岁;
若以为边鄙安帖不如今日而忧之耶,则辛巳以后未尝用兵。
不知上林苑囿游幸绝稀而草生甚茂者,寿皇何为而略无閒泰之时乎?
夙兴视朝,日晏访问,夕引儒生讨论世事,而丙夜又复观书者,寿皇何为而过自焦劳乎?
据东南一隅之地,取三十倍劳筋苦力之赋,养百馀万列营坐食之兵,官多而无阙以处,民贫而无策可裕,天下事势坚凝胶固,欲一舒伸而不可得,此寿皇所以夙夜不寐而发功业未成之叹也。
舜之继尧也,曰重华协帝;
禹之继也,曰祗承于帝。
夫协者果何事?
承者果何说耶?
帝尧心之所存,志之所向,凡欲为而未就,欲就而未终者,皆有以协合之,而使其规模无毫釐不满之处也。
若禹自知其德不及,亦尽其力而祗承之。
之孳孳汲汲,禹之胼手胝足所以为不可及也。
陛下若实得寿皇之用心,实知天下之事势,则之兢业,禹之忧勤,与夫文王咸和万民之事兼举而力行之可也。
今惑乎无为之说,而有精神劳敝之疑。
臣以为陛下若能举今急政要务尽力而为之,则事为之末固不足以劳圣虑。
若因循苟且不立一政,不兴一事,举今所谓急政要务尽废之,则虽知事为之末不足为亦无益矣。
臣伏读圣策曰:「舜乐取于人以为善,禹闻善言则拜。
同是道也,或者乃曰五帝神圣,其臣不能及,三王臣主俱贤,用人之际抑有异与」?
此有以见陛下有谦冲不自用之意,而未满乎晁错之说也。
臣闻古者君师之任,有以超出一世之人而后能为之。
其说以为五帝神圣,其臣莫能及者,未为不知五帝也。
然而实不可用者,以不可施之于人主也。
上世人主惟为不可及,然已不敢废舍己从人之说。
周成王一日不可无周公,则后世中才之君岂能不咨谋于人哉?
取人以为善,禹闻善言则拜。
古人纳善如此其易,而后世从谏多见其难者,此今日之所当忧也。
臣闻陛下养德潜宫之日,乐询天下名流,闻有学问洁修、礼节恬退之士则为之褒叹,以为佳士。
是时宫寮之中有出以私告于人者,天下有识相顾称贺。
然则陛下乐贤好善之心根于天性,盖非一日矣。
伏自临御,四方喁喁,日徯登用。
今日纳忠补过者日以疏斥,结舌不言者相继登用,臣诚恐陛下聪明未免为小人而蔽蒙之也。
且天下之忠言何尝不可诬毁哉?
而今之蔽蒙之甚者则立为议论,以笼罩主意,使陛下不能摆脱以用人者,其说有三而已。
一曰道学,二曰朋党,三曰皇极。
臣请得而极论之。
臣闻礼乐仁义谓之道,问辨讲习谓之学。
人不知学,何以为人?
学不闻道,所学何事。
道学者,天下之所共知而夫人之所共有也。
然元祐诸贤未尝立此号名,近世儒先岂曾以此标榜?
中间忽有排摈异己之人,谋为一网尽去之计,遂以此名题品善士。
士大夫学不同师,生不同里,据所见以仕。
人主若以为讲习正心诚意之学,致知格物之事,其于国家果何负哉?
彼谮人者,谩不知道学为何事,意以为凡不与人同流合污者皆是也。
于是取凡不与己合者皆被之以此名,故朴直而自信者谓之道学,洁廉而好修者亦谓之道学,博通故实者谓之道学,而研玩经籍者亦谓之道学,而道学之名立矣。
彼为道学之论者曰:心术暗也,才具偏也,恶静而喜生事也。
于是陛下入其说,凡天下抱才负术之士欲为陛下图事揆策、立谋建功者,陛下类以此疑之,以为纷纷徒乱人意,而以道学废之矣。
自道学之名既立,无志者自贬以迁就,畏祸者迎合以自污,而中立不倚之人则未尝顾也。
彼其出处偶同,则何害于私相往来?
好恶不偏,不肯随人毁誉。
彼谮人者则又曰:「吾方绝道学,而彼则与之交通;
吾方以道学为邪佞,而彼则颂言其无过行,是党道学之人也」。
于是朋党之论又立矣。
彼为朋党之论者曰:「小人有党固非公,君子有党亦为私。
议论协同即是朋比,交相借誉岂非缔交」?
于是陛下入其说,凡昔所谓中立不倚之士欲为无心之论以解释道学之疑者,陛下又以挟私好名待之,而其人又以朋党而不用矣。
举国中之士,不陷于道学则困于朋党者十九矣。
惟天下之庸人以无所可否为智,以无所执守为贤者,既不入于道学,复不俪于朋党,于是借皇极公平正直之说以为佞庸自售之计,而皇极之论遂出于两者之后矣。
然臣窃观箕子之论,本非为佞庸自售之计也。
其曰「有为有猷有守」者,是有才智有道义有操执之人也。
「汝则念之」者,欲其斯须之不可忘也。
若「不协于极」而亦受之者,谓其才虽有偏而终有可用,则亦当收拾而成就之者也。
若以实而论,则今之所谓朋党道学之士,是乃皇极之所取用之人也。
今奈何废弃天下有才有智之士,取世之所谓庸人,外视之若无过,而其中实奸罔者而用之,而谓之皇极哉!
自今以往,阘茸尊显,平凡得志,异日天下之大祸,臣恐始于道学而终于皇极矣。
陛下若有意乎舜、禹取善之事,则于今莫急于破庸论以收善人。
若使皇极之说不明,而朋党、道学之人皆拒之而不敢用,则人材至于沈废,而天下之善无因至于陛下之前矣。
陛下历举前代帝王之治以策臣者至矣。
至于当世之事有关于理乱安危者,于是复历举以策臣曰:「朕自践阼以来,厉精图治,监观前代,庶几有获。
然稽古之志虽坚而设施之效未著,求言之心虽切而谠直之风未闻,政事亲而或虑夫细务之繁,财用既均而犹病夫浮费之众,吏员冗而莫革,民力穷而难裕,私情胜而议论弗平,虚文多而奸弊日甚,此皆日夜以思求合于古而未能者,将何以致隆平之业,恢长久之策乎」?
臣伏读至此,仰见宸心愿治,思欲上行下应,事举效随,以跻世于治平之域也。
臣虽至愚,顾以为有君如此,天下何忧不治?
然其事杂举而难见,其说甚大而难言。
若随事而论,则恐本末之无辨。
臣请先论其致弊之源,而后及其救弊之说,可乎?
臣闻自昔哲王御极之初,非遍举善政,尽易百度,事事为之,而后能耸动天下之心也。
略出一事,而海内至于更相告语,改视易听,靡然而从之者,无他,盖一则或能以意而动物,一则或能择善而固执之而已。
上世人主若成汤之于商,武王之于周,文景之安集民心,唐太宗之欲兴太平,汉光武之克复旧物,当其一出,天下无愚不肖皆以为必成者,知其所存之志不可遏也。
殛鲧而举皋陶,禹恶旨酒而好善言,齐威王烹阿大夫而封即墨唐太宗封伦而用魏徵
当其一去一取之间,天下无愚不肖亦晓然咸知趋事赴功之实者,以其所择之善不可欺也。
今陛下于二者之间,臣窃有疑焉。
且天下之议论交至于陛下之前者为不少矣。
今有言民力之彫弊者,陛下未尝不曰民当念也。
臣以为陛下若果以民为当念,则当对八珍而投箸,却妃嫔而凝思,如亲在闾阎匮乏之中,而亲见其艰难窘蹙之状可也。
有言治体之废弛而当忧者,陛下亦未尝不曰治道当忧也。
臣以为陛下若果知治为当忧,则当未明而求衣,当馈而思贤,慊然如祸乱之在朝夕而不容瞬息缓可也。
今道路传闻皆以为外廷凡有进言,玉音无不响答。
但朝退之顷,一切忘之。
而朝夕所从事者,唯有燕乐尔,唯有逸豫尔,唯闻某处教习乐舞以备宣召,某日押入琴工以娱声音尔。
陛下立志如此,不知其果何在耶?
曩者陛下履位之初,有身为谏官而职当补过者,陛下纳之未尝不优容之也。
班对群臣,小臣之中有自愧空餐而思以直言而图报者,陛下亦未尝斥怒之也。
所以然者,岂非以纳谏为人主之盛德,而臣子交相献忠亦以为美事耶?
然纳其言而未免移其官,虽不怒其人而亦不能容之于朝者,又何耶?
岂非陛下虽知其言而未达其献言之意,徒知其直而初不知其直之甚有补耶?
陛下择善如此,不知其果何见耶?
是以期年之中,所下诏令非不勤恳,而八者之弊犹未革者,此无怪也。
而乃者一事,犹骇物听。
臣闻帝王职典神天,百灵受职。
昨者陛下逐一谗邪招权纳贿之小人,而天文卷舌之星为之不明者累月。
若积其实德,每事如斯,天文虽远,犹可感动。
而近者忽闻专命王人多持缗钱,聘问一妖民于数百里之外。
夫使其人果甚灵异,齐家治国安所用之?
今者中外相传,皆以为市廛乞丐之夫,宦官羽流挟以诳惑,而陛下遽从而信之,几何而不为天下之所骇愕哉?
万一四方传之,四裔闻之,则敌人有轻视中国之心矣。
凡此皆陛下立志择善有所未至,是以举动若此。
陛下若未能先正其本,则八者之弊臣恐其难救矣。
且稽古而设施未著,此盖陛下徒慕其名而未察其实也。
自昔五三之所已行,六经之所论载,有得其一言而可以治国者,有据其一说而可以化民者。
如使心好之,身行之,有过改,有失必正,以古人为楷模,以旧事为师式,动咨之而行,言本之而发,如此稽古而设施未著者,未之有也。
求言而谠直未闻,此盖陛下徒有此意而未为其事也。
今公卿大夫之间,有言修身者不知修身之德,其果进己乎?
有言正家者不知正家之道,其果成己乎?
有言为子孙之典则者不知子孙之典则,其果立己乎?
直者未尝以好名而疑之乎?
刚者未尝以卖直而防之乎?
有一于此,则以至诚恳恻之意而戒之,以至诚恳恻之意而求之。
如此求言而谠直不闻者未之有也。
政事亲,或虑乎细务之繁,岂陛下操执纲领者有未明乎?
古者致治,专论一相,坐而论道,谓之三公,是以为上有体而为下有分。
今陛下夙兴视朝,执政出常程之事以候圣裁者大半,皆琐琐除目耳。
若欲用一人物则迟疑顾望而未敢发言。
是以天下大计不得询考其本末,而二三大臣欲为陛下图度经画者亦无由而至前。
臣今举一事。
臣闻乃隆兴之二年十月有八日,寿皇之诏有曰:「朕每视朝,顷刻之际,虑有未尽,自今执政大臣或有奏陈,宜于申未间入对,庶几得以坐论。
虑靡不周,同跻于治」。
大哉,圣谟!
愿陛下亟下有司讨论而遵行之,则大臣得与陛下讲论大计而不至于自累于细务之繁矣。
财用既均而犹病浮费之众,岂陛下内外经费未知节与?
臣惟国朝财用病于上供太重,内庭太无制度。
昔我艺祖平一六合,是时琛贡载涂,内库始立。
当时远谟实欲俘取契丹,削平幽壤,为此以备一旦之需尔。
自中世以后,内庭之支数日多,故韩琦、孙沔皆欲约女御之费以省国计,严宣取之弊以防吏奸。
及自崇观以后,御前之钱便于支取,则足以开侈心而致多事。
然则人主自有私藏,岂天下之福哉!
恭惟寿皇收凑馀剩以为内库,非奉亲军须一毫不用,陛下所当爱惜也。
今闻陛下恩意周浃,左右小有效劳,给赐动及万缗。
臣窃观寿皇知民财之艰匮,外庭臣寮有被眷宠而去国者,匹两之给,为数至寡而已,为异恩乃若一带之赐,有累月而尚方不闻者,此皆陛下所当谨守而不变者也。
陛下亦知乃者大农外府无泉,限既迫,而主计之臣至于称贷于富室以缓旬日之迫乎?
臣以为欲约浮费,则当先自滥赏始。
然后修立所谓《会计录》者,以寿皇在位之日五岁内庭支用之数,酌取其一岁之中者而谨守焉,则财用可得而正矣。
吏员冗而莫革,臣以为黜陟之法未行。
自昔唐虞建官,至于成周计吏,虽宽严烦简之不同而不可无者,黜幽而陟明也。
司士之所掌有岁登降其数者,释经者以为此以功过定之也。
然则周人一岁之所黜与一岁之所陟,盖略相当也。
今天下之吏诚冗矣,然司勋无功过之考,吏部无进退之权,台谏抨弹而去者月不能百一,监司刺举而黜者岁不能十一。
今惟士以墨败而名挂丹书者,始有停废之科尔,官安得而不冗?
臣以为若行黜陟之制,则疲癃者不当仕,庸鄙者不得仕,无才者不愿仕,天下之官不待节抑而可损其十之四矣。
今上下皆惮于矫拂人情,而一官之阙至于十数人竞之则反不以为愧。
臣恐十年之后廉耻尽丧,而名爵不复为天下重矣。
民力穷而难裕,臣以为征赋之法未善也。
国初尽变五代烦细之赋,至天禧而方宽,至熙宁而复增,及渡江以后则西蜀之赋增三数十倍,而二浙之盐酒亦十倍而取其直。
臣尝记天禧以前,二浙之大郡合一郡,征商之入有不及五六万者。
今一小郡属邑之外,有收及六七万者皆是也。
昔国家以商人之涉远而欲优之也,故惟取其止程之地而税之。
今相去百里之间,一征再征,而民至于冒江潮涉风涛而死者皆是也。
昔者国家以关讥之细碎而欲宽之也,故男女聘问之资妆皆蠲之。
今民持尺寸之帛以市,吏且从而呵问之,征一及百而破家连逮者皆是也。
然其所以至此者,上供尔,经制总制钱尔,月桩与籴本尔。
东南一隅之地,无全盛时三分居一之地,而一岁财计之数至数千万,宜其劳弊困苦而至此极也。
今将忧念其极弊而欲宽恤之,小小德惠,岂能遍及?
当约一岁之计蠲减六七百万缗,而后庶有可为之理。
然其源流甚多,陛下近者即位之初,亦尝议及此矣。
然经总制之额减及州县者,仅能及其登带不实之数。
若乃浙右之和买,举朝议之而至今未有闻焉,则又何也?
臣以为此事若非君相同心,上下一意,相与共称之,民病未易苏也。
不然,则于今不得已之中能谨守恭俭,则亦可以少慰斯民之心矣。
若乃私情胜而议论弗平,虚文多而奸弊益甚,此于八者又其大者也。
臣之所见则以为虚文之弊,此亦一事尔。
何者?
今世上下以虚文从事,初无一政一令可以经久而勿坏者,此诚非小弊也。
然若使陛下一日赫然出令,任人而不任法,任法而不任吏,信士大夫而不信期会案牍,则事可立简,令可必行,而工技器械之末犹可使咸精其能,是则虚文之弊盖因循积久而未能革尔,非无釐改变革之道也。
若乃私情胜而议论弗平,若不深加辨论,则臣恐天下治乱分矣。
今请得而终论之。
臣闻私情人之所同有,而所赖以辨析区分者,此乃人主之事,不可得而惮烦也。
自昔天下忠邪无两立之理,是非无并用之道。
用君子则黜小人,信庸人则疏正士。
是以刚明之君助正直而抑奸慝。
君子虽小过爱护之,小人虽未进痛止之。
何也?
诚恐一旦得志,得以动摇国论也。
今天下之小人犯天下之名义,阴剪善士而伤害正人者,其人显然可见矣。
且自昔天下唯患人之无才,今有才名者则蒙摈抑。
自昔天下唯患人之不学,今有学问者则遭污辱。
陛下以为若此者果何意也?
诚欲逐去天下之贤者,以偷取陛下之名位而已。
且近者固有怀此心而进掌风宪之任者矣。
当时陛下亦以为忠且直也,未几交通贿吏而卒以事败。
陛下亦知其未败之时,声势薰蒸,敢为不义而不容一正人之在朝乎?
幸陛下一旦觉悟,斥而遣之,遂得登用端良而稍伸天下之愤,此殆宗庙之神灵实使之也。
今若因此一事痛惩而力抑之,犹恐是非未大明。
近者以来,何为含容之意多而区别之意少,反病其私情相胜耶?
且自近日来,君子失势,非止一事。
臣尝询其故,则亦坐于道学耳,朋党耳。
且道学诚有伪,何不辨其名实?
朋党诚有罪,何不析以是非?
今奈何进一忠言,裁一命令,而尽纳于道学之中而废之乎?
排一小人,用一人物,尽推之于朋党之中而疑之乎?
是则私情所以胜者,是陛下不敢助君子而忍于容小人而致之也。
臣闻小人固不可太嫉,然要不可使在朝廷之内。
《泰》之为卦,三阳既,君子得志之时也。
故内健而外顺,内君子而外小人,而后有六二「包荒不遗」之论。
盖事大体既定,则小人虽使之在外,勿庸治之,是以谓之包荒也。
今若惧为已甚,使君子在内而小人在外,亦未必至于激也,奈何进而置之要官重位,得以挠乱陛下之聪明而转移其是非乎?
臣闻小人不惮为乱以求伸其私意,君子不惮损身以尽忠于人主,顾人主所以主之者如何尔。
若主君子,则君子为国家用;
主小人,则小人为己私用。
今陛下主君子之意固多,然发口敢言此事者能几人?
至于日夜媒孽于左右之前者,臣恐其十倍于君子矣。
此如两家聚讼,使并设两辞而听之,胜负尚未可知也。
今甲不得日至于听讼者之前,而乙之偏辞则日夜哓哓而不已,臣恐甲之理虽直而终为乙之所胜矣。
陛下膺受付托,方内之治乱,在于正邪之用舍,君子小人之进退。
忍使小人诬毁忠良,而自贻他日之忧乎?
此臣所以不揆其愚,欲为陛下流涕而言之也。
臣不佞,凡陛下所以策臣者,臣既疏列于前矣。
至于区区之意所以展转而不能已者,一则以为必先立志,一则以为必先择善
兹二者非常谈细故不切之浮论也。
然天下之逸乐富贵所以亏惑人之心志,汩乱人之聪明者亦不少矣。
陛下一日之中,罕接儒生学士,多见宦官女子,将何以发跃而成就之乎?
今之说诗书者智识必明,崇声色者气志昏。
如使栖息无道,保养无术,岂复有有为之志、择善之心哉?
陛下幸致思焉。
则凡事业之未举者有振起之道,是非之未明者有归一之时,而举天下之事皆无足为者矣。
陛下涉世寖久,凡所谓逸乐富贵之事岂待臣言而后知其无益哉?
臣之所论,盖亦以匹夫庸愚之见而私自忖度尔。
若陛下一日反此心而用之于治,今日立一善政,明日去一弊事,天下歌之,百姓之,寿皇喜见天颜,以为付托得人,其乐岂有涯哉!
臣将见富贵逸乐之事不待人言而自不复矣,岂不美哉!
臣学问荒芜,语言失绪,其于疏列以应圣问者,可谓陋矣。
而圣策之末,复丁宁于臣曰:「子大夫抱艺待问,咸造在庭,其考帝王之事,酌古今之宜,凡可行可验者,悉著于篇,朕亲览焉」。
此又足以见陛下好问不倦之至心也。
然臣则有忧焉。
臣闻明于观古者不必博举以为證,敏于知今者不待尽言以为直。
自古及今,凡人主无意于理乱是非而国亦随之者,载在史册不为不多矣。
若陛下不自警悟,则臣虽历举其危亡祸乱之事以极论之,徒以伤陛下谦虚之意而已,臣亦安用以此为忠臣哉!
臣之所望于陛下者,见微而知著,勿以小过而致大失而已。
且人有羞恶之心,则有是非之心。
善告君者,因其羞恶之心而开其是非之心,则语不必深而已在其中矣。
以陛下之圣,宁不灼见此意?
若使见微而不戒,忽小过而妨大德,则臣恐古今可验可行之事皆等为无用之言矣。
以陛下之圣,日谨一日,何治之不成而何功之不逮!
曾子曰:「尊其所闻则高明,行其所知则光大」。
高明光大不在乎他,而在乎加之意而已。
惟陛下赦其狂愚。
臣不胜惓惓。
论行仁义疏 南宋 · 王师愈
 出处:全宋文卷四八八九、《历代名臣奏议》卷五一
臣闻天以阴阳而行四时,地以柔刚而成万物,圣人以仁义而治天下。
盖仁义者,天下之表、政治之枢要也。
尧舜由之而为盛帝,禹汤躬行之而为显王
自周之衰,此道不明,虽五霸假之足以雄诸侯,已不足观也。
逮至战国,权谋功利之说愈炽,孟轲氏慨然以回狂澜为己任,深明仁义之道,历说列国之君,其理坦然易行。
列国之君罔克知之,卒不复见唐虞三代之治。
吁,可惜哉!
猗欤,唐太宗之为君乎,贞观之初因阅武库甲仗,乃谓房玄龄曰:「炀帝岂无甲兵,以至灭亡,正由仁义不修,群下怨叛,故宜识此心」。
太宗知仁义之可仗,固已久矣。
其后与魏徵论治得失,约之以仁义,盖乘太宗之明而启迪之,故其言为易合。
当时封伦虽以秦任法律、汉杂霸道为对,宜乎太宗力排而固却之也。
及观其与侍臣语,以谓行仁义则灾害不生,又谓斯须懈惰去之已远,终则有饮食资身之喻。
自非深知仁义之有益于治道者,孰能语此?
惟其深知之,故能力行之。
数年之后,海内乂安,屡致丰登,斗米三四钱,则阴阳和矣。
无复盗贼,几致刑措,则风俗醇矣。
京师至于岭表,自山东至于沧海,旅粮不赍,取给于道,则民物富庶矣。
突厥酋长带刀入卫,高丽诸国遣子入学。
则远夷宾服矣。
太宗亲见其盛,自谓魏徵劝我行仁义之效,诚非浮誇以欺天下后世也。
噫!
三代以来,以仁义致治者,其唯唐之太宗乎!
孟轲氏殁,以仁义告其君者,其唯唐之魏徵乎!
神圣之君,诚能远慕太宗,是亦太宗而已矣;
尽忠之臣,诚能以魏徵为法,是亦魏徵而已矣。
可不勉之哉!
厚俗论 南宋 · 程大昌
 出处:全宋文卷四九一○、《古文集成》卷三五、《新安文献志》卷二七、弘治《徽州府志》卷一一、《南宋文录录》卷一七
自有天地以来,俗几变矣。
结绳之世,民以恬淡相忘,故其俗朴;
可封之世,民以辑睦相亲,故其俗和。
至叔世则乖矣,以利害相雠而已,故其民可诛。
相亲之不能,反乎相忘,势也。
势,圣人无如之何也。
直以和凝朴,使不流于乖则已矣。
相亲之变而为雠,政也身先而民随焉,不可禁也,则亦付之无可奈何而已。
使圣人能复太古之相忘,吾知圣人有所必为;
使叔世能乐其民之相雠,吾意夏、商亦自不弃。
吾独怪夫商君之治秦也,民故相亲,而立法以携之;
俗未相雠,而设法以斗之;
势可为而不为,反推而纳之至乖至戾之地。
吁,可骇也,之立法也!
设什五以相师,而专以告奸为赏罚;
有两男者必出分,而不分者倍其赋。
是驱民为告讦而禁民为孝弟。
呜呼!
孝弟,亲睦之所由生也,而禁之,则民若何而可亲?
告讦,怨雠之所从起也,而导之,则民若何而不雠?
之法行,而秦民无欢心矣。
怡愉之乐不畅于闺门,窥伺之恶交作于邻里,使之无熙熙自遂之适,而常有惴惴意外之忧。
固前知其然,而为之不恤也。
赵广汉之治颍川,恶其俗之相党,设缿筒以招讦,俗行诡谲,以启怨雠,务使其民不为朋而已,而不知告讦之祸,惨于民俗之相党也。
行之未几,颍川家家作仇,特未相兵耳。
倘微韩延寿开礼逊之端,黄霸阐循良之政,则广汉刻薄所致,安知颍川之不秦也!
汉之文帝,承秦之馀,旧染犹在,文帝一以君子长者待之,镇之以渊默,示之以敦朴,行之以质直重厚之人。
比其久也,昔之告讦无行,谇语无亲者,人人自重,耻言人过。
大汉之人,荡然与太和同风,乃知书可焚,儒可坑,是古者可禁,惟民生厚者,不销铄也。
封德彝曰:「三代以来,骄诡日滋。
秦任法律,汉杂霸道,盖欲治而不能,非能治而不欲」。
岂其然哉,岂其然哉!
谢敕局删定官 宋 · 周紫芝
 出处:全宋文卷三五一八、《太仓稊米集》卷五五、《永乐大典》卷一○五三九
一官从禄,久蠹太仓;
三尺雠书,复尘妙选。
再置清閒之地,益衔陶冶之恩。
佩德难忘,论报无所。
伏念某性资昏钝,门地衰寒。
顾只影以自怜,念平生之寡欲。
蚤时操管,尝趻踔于功名;
晚岁泣涂,抚凋○于鬓发。
宜长故里,归读旧书。
然而次山犹漫于为官,政以陶令尚须于乞食。
人怜鼠技,无取寸长;
自料蝇营,仅能一饱。
岂意无名之宠,忽加垂尽之年。
不俟终更,复叨器使。
援此沉沦之迹,成于顷刻之间。
闻命周章,抚心惊惧。
伏遇格天道大,辅世功高。
征车朝返于四垂,骊御暮回于万里。
开元之息边事,宋广平之计为多;
贞观之致太平,封德彝之心必愧。
人皆乐成康措刑之治,孰知本唐虞不战之兵。
方大圣人之有为,宜众君子之毕集。
岂容疵贱,尚此饕荣。
某敢不上体深仁,力图报效!
汉高帝约法之意,止在三
萧丞相定律之功,垂于万世。
愿少勤于刀笔,庶永托于炉锤。
辨邪策 北宋 · 李清臣
 出处:全宋文卷一七一六、《圣宋文选全集》卷二○
奸臣之所以难明,以其善匿无形;
而忠臣之所以多不遇,以其劲情直指,而不恤可疑之地也。
故虽奸臣必材,材多而为患愈大;
虽忠臣必有过,才或不备,而忠未尝忘也。
是故知臣最难,御臣之难次之。
欲人主之知臣,若指奸臣之形以示人主,朝廷之上,审按而考颐之,如揭水鉴以待来者,其能隐者几希。
奸臣之形,人主不可以不察也。
有细奸,有巨奸。
才足以覆之,言足以发之,貌足以持之,气足以守之,聋上下听而偷禄取誉,主不能怒,众不能诘,卒之实利在己而害归于众,此巨奸者也。
才不足以自覆,言不足以自发,貌不足以自持,气不足以自守,煦煦柔佞,偷容茍合而已耳,此细奸者也。
奸之小大,人主不可以不察也。
奸臣必内圆而外方,名是而实非,始顺而终悖,罄乎至诚而甚异于道。
故有击断以为公,扃缴以为明,险健以为勇,悻讦以为通,巧谲以为智,骄忮以为介,儒懦以为仁,抑抗以为高,不言其所可言以为敦,不为其所可为以为慎,小信以为忠,此奸臣之积,人主不可以不察也。
奸臣之与忠臣,固不相若,然而奸邪之所排陷,或外示相与而内实仇之,其所汲引,或外示乖离而阴为之左右。
上欲绌贤者,则谮之以可排之状;
上欲进已知,则开之以可用之名。
其言深微,其事隐晦,使人君随己意以为祸福,而不知悟所以然者。
唐高宗欲王武昭仪褚遂良守先帝之命而争,高宗欲止,李绩武后必得志于天下,曰:「此家事耳,何须问外人」?
明皇欲相牛仙客张九龄力谏,李林甫曰:「天子用人,何为不可」?
由二臣奸言而唐室中坏,此邪正之论,人主不可以不察也。
奸臣之始进,多以非其道。
商鞅因嬖人以进于秦,段颖因宦者以进于汉,宇文融、皇甫镈因聚敛,王玙因妖妄,宗楚客因宫妾,郑注因药术,王叔文因棋以进于唐。
非其道而进,其末无不为奸臣者,臣下之所以进,人主不可以不察也。
夫天变者,成王之所以感悟,而《狼跋》之诗,周大夫之所以开周公也。
而许史、恭显假日变以除周堪、张猛,武三思造摄提之应以进纪处纳,李逢吉、张权舆为非衣之谣以倾裴度,此奸臣之伪,人主不可以不察也。
故人主善察奸臣之形,奸虽未去,亦蟠缩而不敢措其用。
封伦佞于隋而直于唐,许恭宗忠谨于文皇而谗谄于高宗之时是也。
《诗》曰:「为鬼为蜮,则不可得」。
彼非鬼蜮,其情皆可以得之矣。
人主诚留意于此,彼安得而逃哉?
送豆卢处士丞相879年 唐 · 陆龟蒙
 出处:全唐文卷八百 创作地点:江苏省苏州市
龟蒙扬雄所为书。知太元准易。
法言准论语。晚得文中子王先生中说。
又知其书与法言相类。道之始塞而终
子云轨范不足当也。何者。
子云仕于西汉末。属莽贤用事。
时皆进符命取宠。独默默以穷愁著书
病不得免。人希至其门。
止一侯巴从之受太元法言而已。文中子生于隋代
知圣人之道不行。归河汾间。
修先王之业。九年而功就。
谓之王氏六经。门徒弟子有若钜鹿魏公清河房公京兆杜公代郡李公。
咸北面称师。受王佐之道。
隋亡。文中子没。
门人归于唐。尽发文中子所授之道。
左右其理。太宗每叹曰。
魏徵教我功业如此。恨不使封德彝见之。
逮今十八圣。举其君必曰太宗
举其相必曰房魏。上下之心耻不及贞观。
则生人受赐足矣。岂非文中子之道始塞而终乎。
丈人文中子外诸孙也。诵文中子之书不绝于口。
率弟兄耕稼以自给。一旦访龟蒙曰。
吴中兵荒来。人不足犬豕之食。
安能遂⿺(辶民)藏耶。吾从子相天下矣。
吾西而见之。龟蒙曰。
丈人外族之门人实作良辅。今复家有丞相
必以房魏之道致君中兴。是内外有德于四海也。
此行徒东归乎。昔丞相未升甲科时。
年才出弱冠。龟蒙幸得参游中。
以兄事之。许与胶固。
形于咏歌。及丞相为朝钜儒。
侍从之列。龟蒙江湖边叟。
病不能起。一耒而耕。
一船而渔。有文三十编。
有书数千幖。未尝干东诸侯。
故没没然无一人道著名字。今丞相方筑太平之基。
架偫材立清庙。丈人承间宴语幽仄。
丞相意。复念以小杜城北秋霖声高中夜对榻有苦吟生耶。
因丈人之行。叙房魏得王佐之道。
丞相追贞观之风。小子复言曩日之分。
杂而书之。用以为送。
轮对劄子淳熙十六年七月 宋 · 虞俦
 出处:全宋文卷五七一一、《尊白堂集》卷六、《历代名臣奏议》卷五一
臣闻兴一代之治者,必有一定之体。
大体既定,则谋议施设皆出于一,虽用力有浅深,见效有迟速,未有为之而不成者也。
何则?
大体所在而不易,其为术也要,其于事也周。
不特上之人所以力行者有常度,而其群下亦皆识所趋向以趋事赴功。
是故用一日之力,则有一日之效;
用一岁之力,则有一岁之效。
郑子产曰:「政如农功,日夜以思之,思其始而图其终;
朝夕而行之,行无越思,如农之有畔」。
然则思而远行,行而不出于思之外,有始而有终者,皆农之所谓畔也。
若定体之不先立,泛然莫知其所适从,朝质而暮文,忽宽而骤猛,上失常行之要,下迷趋向之方,徒见其端绪愈多,日不暇给,用力不专,劳而寡效。
《诗》曰:「如彼筑室于道谋,是用不溃于成」。
臣故曰兴一代之治,必有一定之体者,此之谓也。
三代远矣,请以汉、唐论之。
汉兴,承秦奢侈之弊,而民背本趋末。
于是文帝躬行节俭,以移风俗。
惜百金之产,罢露台之费,宫室苑囿、车骑服御无所增益。
是以海内富庶,兴于礼义,几致刑措。
及至宣帝,兴自民间,知民事之艰难,厉精为治,五日一听事,宰相已下,各奉职而进,综核名实,信赏必罚,枢机周密,品式备具。
是以当时吏称其职,民安其业,号称中兴。
唐贞观初,有上书欲人主独运威权,不委臣下,又欲震耀威武,征讨四夷。
太宗皆不之听。
一闻魏徵仁义之说,则确意行之。
封德彝刑罚之言,莫之能惑。
不数载间,遂致太平,外户不闭,行旅不赍粮,蛮夷酋长皆袭冠。
太宗曰:「此魏徵劝我行仁义之效也」。
故后世言治者,汉予文、宣,唐予太宗
以臣观之,盖其即位之始,图治之初,惟能深识大体之所在,或以节俭,或以厉精,或以仁义,尽心力而为之,悉皆驯致而有效。
臣故曰大体既定,虽用力有浅深,见效有迟速,未有为之而不成者,此之谓也。
恭惟陛下以上圣之资,履至尊之位,且博采群下之议,以兴起一代之治功。
臣恐人各有心,所见不同,谈道德者失之迂,论刑名者失之刻,乐因循者重改作,急功利者好生事。
甚高则难行,少卑则近陋,杂然并进,初无一定之体。
苟朝以一人之说为然而用之,暮以一人之说为否而罢之;
朝以某事为是而行之,暮以某事为非而废之;
事无定论,人无常责,虽陛下勤劳于上,群臣奔走于下,终无益也。
臣愿陛下明诏二三大臣,审天下之势,制当世之宜,讲明治体,取其规摹先定、有断然不可易者,然后良法美意,大纲小纪,本数末度,次第而施行之。
上以道揆,下以法守,日计之不足,岁计之有馀矣。
以之富国,以之强兵,以之安中国,以之禦四夷,何求而不得,何为而不成哉?
惟陛下留神。
取进止。
奏论蔡攸罪状疏靖康元年三月五日 宋 · 胡舜陟
 出处:全宋文卷三七七四、《胡少师总集》卷一、《靖康要录》卷三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臣伏见平燕以来为宣抚使者,童贯、蔡、王安中、谭稹是也,共成边患,几丧社稷。
等皆责官,而居池,安中居随,稹居房,独任便居住,臣所未喻。
若以扈从上皇,不可使离行宫,此为计则善,为上皇计则未善也。
依上皇,废格责命,必随车驾至都,巧谋奸计,复窃恩宠,此臣所谓为计善也。
彼得罪于天下人,人皆欲鱼肉之,使侍上皇,蒙眷任如旧,人心愈不平。
万一有小变,上皇岂免惊忧,如邦人欲击李邦彦之类,臣所谓为上皇计则未善者此也。
自知罪恶暴白,公议不容,使朝夕在上皇侧,而思为自全之谋,无所不至,必如封伦在唐,反覆变诈,三宫见卖,使太宗父子兄弟间自为矛盾,此尤非国家之福也。
陛下孝事上皇,以天下养,人无间言,虽有封伦辈,何所施其喙?
要之奸邪可畏,不得不预为之备。
然则今日赫然下诏,令攸某州居住,可乎?
恐其悲辞乞怜于上皇,而谪居指挥有时不行。
臣愚区区欲降睿旨,备列前后臣僚论列罪状及封章所言者,悉奏上皇,使圣意晓然,知公义不容如此,留之非徒无益,适足致害。
上皇必弃绝之,朝廷谪居之命得以行,则上皇于朝廷不以私恩挠法,而朝廷之威令亦不屈于臣下,不亦善乎?
蝗去 南宋 · 释居简
 押词韵第三部
人言蝗有知,我谓蝗无知。
使其果有知,不出昌明时。
傍睨听我言,饮笑辄见嗤。
问之何因尔,却立双颦眉。
甚矣戆且愚,抑非狂则痴。
谅不阅图史,又弗闻书诗。
不知朝廷尊,但习山林卑。
耕稼徒勤劳,理乱慵考稽。
嗟子昧理道,使我繁言辞。
伊昔贞观中,民生皆熙熙。
呻吟化讴歌,文教渐戎夷。
行旅弗赍粮,道路无拾遗
外则方与虎,内则傅与伊。
腹心颇胜任,股肱良倚毗。
四海同车书,九重垂裳衣。
虞夏相较量,毫发无参差。
善乎魏郑公,惜哉封德彝
当此全盛际,蝗起夫何为。
初传满郡国,遄复侵京畿
民瘼副所求,丙夜长怀思。
未旦坐以待,罪己勇不疑。
奋然事吞噬,厥类举族移。
上帝斯下临,捷于声响随。
良苗曾勿伤,凶岁稔不饥。
太仓皆充盈,老瓦相淋漓。
开元天宝间,燮理颇失宜。
虫横加暴残,田稚难支持。
号令速且严,捕逐期毋遗。
氓力日困毙,彼类尤蕃滋。
不能格天心,徒欲徇己私。
设或遇水旱,人力恶乎施。
世变日益下,汤德常巍巍。
盍广成汤心,以为百世师。
上自天子圣,下逮兆庶微。
德合倘可行,力胜勿自欺。
可以弭灾异,可以延贞祺。
我固肃听莹,拳拳其敢辞。
再拜嘉昌言,大明烛冥迷。
仲夏既望,我适田中归。
趯趯五六辈,出入荒芃茨。
见之辄怵惕,滂然挥涕洟。
小复相与言,胡为乎来兹。
倘尔因我来,伴我食蕨薇。
毋使我稼伤,勿令秋庾亏。
俾其丰粢盛,馀则糁藿葵。
谨勿鸠尔类,谨勿增我悲。
尔众易暴寡,我瘠难再肥。
一善倘可穰,众戾幸见归。
天乎弗遐弃,虽死甘如饴。
蝗方蔽天来,容与天云垂。
悠哉翔而集,果适他山飞。
曩闻斯行诸,今者亲见之。
便当如负暄,排云叫天扉。
庶几持一得,或可赞万几。
宣示刍荛言,下付百职司。
上宰天下平,连帅阃外威。
郡国其颁行,风俗端可移。
勿谓此道迂,试以诚至推。
推此及四海,贞观何远而。
当法太宗是,毋遂姚崇非。
乞追夺司马光谥号赠官奏绍圣元年七月 北宋 · 黄履
 出处:全宋文卷一七九一、《通鉴长编纪事本末》卷一○一、《太平治迹统类》卷二四
宰相司马光,昨自先帝识拔,进位枢庭以不用其言,请归修史
先帝盛德优容,曲从其欲,书成,仍以资政殿学士荣之,其恩可谓厚矣。
迨垂帘初,朝廷起执政,当时士论翕然称之,以谓真能弼成圣德,上报先帝,不谓深藏祸戾,追忿先朝,凡有所行,皆为非是。
夫法令因革,固缘时宜,岂有一代宪章,俱无可取?
归非于昔,歛誉于身,此而可容,孰为咎者!
唐太宗封伦稔恶,身后始彰,美谥赠官,尚加追夺,伏望以今仿古,详酌施行。
醉中信笔作四绝句既成惧观者不知野人本心也复作一绝 其五 1196年12月 南宋 · 陆游
七言绝句 押庚韵 创作地点:浙江省绍兴市越城区
治道巍巍本易成,狂言安得略施行。
太平事业人皆见,不计封伦死与生。
轮对劄子(五) 南宋 · 程珌
 出处:全宋文卷六七七六、《洺水集》卷二
臣闻庸主之可忧,未若明主之当忧;
乱世之可虑,未若治世之当虑。
盖自三代而后,人主无大失德者皆谓之明主。
虽未有失德也,然未见其进德之彊;
天下无大乱也,然未睹夫致治之实。
夫如是,安得而不忧且虑邪?
臣尝考天之运矣,十五日而一气应,五日而一候至,寒暑之代谢,日月之往来,毫发不爽,千古一期,未始一日而不然也。
至于圣人之法天,亦曷尝一日而不然哉?
舜之「屡省」,不以一省而遂已也;
汤之「又日新」,不以既新而或怠也;
文王之「不已」,成王之「缉熙」,皆未始有自足之心,而萌怠忽之念也。
然当时诸臣所以防闲而规警之者,犹无所不至焉。
象箸之作若未过也,而谏者已二十五人,以为用象不已,必用金玉。
至禹之进谏,则又曰「毋若丹朱傲,惟慢游是好」。
舜岂有是哉?
盘盂有铭,几杖有箴,汤之所以自厉其心者可谓至矣,而伊尹「一德」之书犹深寓其规拂之意。
坐则铭几,卧则铭席,成王之所以自防其心者亦可谓切矣,而群臣「敬之」之诗,周公「无若商王受」之诫,益致其严。
尧舜三代之君臣,无一日不以警戒为事也。
汉之武皇、唐之太宗,天资英伟,始初清明。
今年召申公,明年策仲舒,凡土木之事、神仙边功之事,俱未萌也,而申公已戒之曰「为治不在多言,顾力行何如耳」,仲舒亦戒之曰「正心以正朝廷」,而汲黯又曰「内多欲而外施仁义」。
武皇惟不能谨其终也,卒也轮台之悔晚矣。
太宗封伦之言,是魏徵之说,力行仁义,躬致太平,亦可谓至明不惑矣,而蕴古《大宝之箴》已上之即位之初年,其辞尤为挺切。
如曰:「惟辟作福,为君实难。
主普天之下,处王公之上,任土贡其所求,具僚陈其所倡。
是故恐惧之心日弛,邪僻之情转放。
知事起乎所忽,祸生乎无妄?
大明无私照,至公无私亲。
礼以禁其奢,乐以防其佚。
勿谓无知,居高听卑;
勿谓何害,积小成大。
乐不可极,乐极生哀
欲不可纵,纵欲成灾。
勿内荒于色,勿外荒于禽,勿贵难得货,勿听亡国音。
内荒伐人性,外荒荡人心,难得之货侈,亡国之音淫。
勿谓我尊而傲贤慢士,勿谓我智而拒谏矜己。
巍巍荡荡,恢汉高大度;
战战慄慄,用周文小心。
一彼此于胸臆,捐好恶于心想。
如衡如石,如水如镜。
勿浑浑而浊,勿皎皎而清,勿汶汶而闇,勿察察而明。
我皇抚运,扇以淳风,民怀其始,未保其终。
使人以心,应言以行,天下为公,一人有庆」。
又曰:「以一人治天下,不以天下奉一人。
壮九重于内,所居不过容膝;
彼昏不知,瑶其台而琼其室。
罗八珍于前,所食不过适口;
惟狂罔念,丘其糟而池其酒」。
魏徵之在当时,亦有《十思》之疏:见可欲则思知足,将营缮则思知止,处高位则思谦降,防满盈则思抑损,遇逸乐则思撙节,在宴安则思后患,防壅闭则思延纳,嫉谗邪则思正己,行爵赏则思因喜而僭,施刑罚则思因怒而滥。
此十思也。
又有《十渐》之谏,其词曰:「陛下贞观初清净寡欲,今访怪珍,此渐不终一也。
陛下贞观初重于役民,今渐奢肆,轻用民力,此渐不终二也。
陛下贞观初役己以利人,今也虽有忧人之言,乃为乐身之事,此渐不终三也。
贞观初亲君子斥小人,今也虽重君子,敬而远之,虽轻小人,狎而近之,此渐不终四也」。
以至始朴素而终奢靡,始信贤而终听谗,始礼士而终傲忽,始深居而终驰骋,始自治而终好兵,始爱民而终不恤,如是者凡十焉。
呜呼!
人之一心如六马,一心之御如朽索,一日失闲,万里奔逸。
而况人主之心,宗庙社稷之重、土宇民物之众,皆关乎一念之微者,可不知所以养之乎!
心本静也,物诱之则摇;
心本明也,欲汩之则昏。
昔之圣人保之护之,操之守之,明四目以广其见,达四聪以公其听,声色不迩,货利不殖,谗说之必堲,迩言之必察,使一心清明,万里昭澈。
政之所当施,令之所当发,人之贤与否,言之忠与慝,莫不坐而烛之,如辨白黑。
虽欲不治,可得乎?
臣望清光之日久矣,仰识陛下之心,纯一而有守,清明而无累,推此以施,可以为尧、舜,可以为汤文。
而臣区区之愚,犹愿陛下守此纯一,保此清明,始终如一,勿移勿怠,法《盘铭》之日新,戒《无逸》之荒溺,上焉有以继列圣传心之统,下焉有以慰四海望治之心,则天下幸甚。
奉诏条(谨按魏郑公谏录徵亡太宗遣人至宅就求其书得遗表一纸始立稿草字皆难识惟有数行乃稍可分辨云云)具边防利害奏状1135年3月30日 宋 · 李纲
 出处:全唐文卷一百三十九、全宋文卷三七一○、《梁溪集》卷七八、《三朝北盟会编》卷一七一、《宋史》卷三五九《李纲传》下、《历代名臣奏议》卷八四 创作地点:福建省福州市
右,臣伏奉诏书,以伪齐、金人贼马退遁,令臣深思熟讲,凡今攻战之利、守备之宜、措置之方、绥怀之略,条具来上。
臣仰荷圣恩,怜臣孤迹,尝备位于近司,察臣迂愚,有千虑之一得。
虽以罪戾,屏伏海滨,曾不遐遗,以国家边防恢复大计,特降清问。
顾臣学术阔疏,智识浅短,何足以称诏旨而裨庙略之万一。
敢竭狂瞽,以塞明命,伏惟陛下留神采择,臣不胜幸甚。
臣窃以僭逆之臣,挟强悍之虏,提兵南向,俶扰淮壖,其意盖料朝廷蹈前日退避之辙,得以乘间渡江,凭陵东南。
不虞六飞亲临江上,号令既行,赏罚既明,将士摧锋,俘馘系路,虏气挫屈,潜师遁逃。
此盖陛下睿谟宏远,天威英断之所致,宗社无疆之休,中外臣子之共庆也。
然臣区区之愚,窃愿陛下勿以贼马退遁为可喜,而以僭逆未诛、仇敌未报为可愤;
勿以保全东南为可安,而以中原未复、赤县神州犹污于腥膻为可耻;
勿以诸将屡捷为可贺,而以军政未修、士气未振,尚使狂寇得以潜逃为可虞,则中兴之期可指日而俟矣。
臣谨考往古之迹,揆方今之宜,条具攻战、守备、措置、绥怀之策以献。
议者或谓贼马既退,当遂用兵为大举之计,臣窃以为不然。
譬如奕棋,先当自生,乃可杀敌,生理未固而欲浪战以侥倖,此非制胜之术也。
高祖先保关中,故能东向与项籍争;
光武先保河内,故能出征以降赤眉、铜马之属;
肃宗先保灵武,故能破安、史而复两京。
今朝廷以东南为根本,傥不先为自固之计,将何以能万全胜敌?
又况将士暴露之久,财用调度之烦,民力科取之困,谓宜大为守备,痛自料理,使之苏息,乃为得计。
议者又谓贼马既退,当且保据一隅,以苟目前之安,臣又以为不然。
譬如弈棋,舍局心而就边角,迫蹙褊小,浸以衰微,何以取胜?
秦师伐晋,以报殽之师;
诸葛亮佐蜀,连年出师,以图中原。
不如是,不足以立国。
高祖汉中,谓萧何曰:「吾亦欲东耳,安能郁郁久居此乎」?
光武隗嚣,诏岑彭曰:「人苦不知足,既平陇,复望蜀」。
此皆帝王以天下为度者也,不如是不足以混一区宇,戡定祸乱。
又况祖宗之境土,岂可坐视沦陷,不务恢复?
今岁不征,明年不战,使贼势益张,而吾之所纠合精锐士马日以损耗,何以图敌?
谓宜于防守既固、军政既修之后,即议攻讨,乃为得计。
此二者守备、攻战之序也。
至于守备之宜,则当料理淮南、荆、襄以为藩篱。
淮南、荆、襄者,东南之屏蔽也。
六朝之所以能保有江左者,以强兵巨镇尽在淮南、荆襄间。
故以魏武之雄,苻坚、石勒之众,宇文、拓拔之盛,卒不能窥江表。
后唐李氏有淮南,则可以都金陵
其后淮南周世宗所取,遂以削弱。
今朝廷欲为守备,则当于淮南东西及荆襄置三大帅,屯重兵以临之。
东路以扬州,西路以庐州荆襄襄阳帅府,分遣偏师,进守支郡,小筑城垒,如开新边。
其初,朝廷应付钱粮,谓如淮东则以江东路财用给之,淮西则以江西路财用给之,荆、襄则以湖南北路财用给之。
徐议营田,使自赡养。
遇有贼马,则大帅遣兵应援。
稍能自守,商旅必通,乃可召人归业,渐次葺理。
假以岁月,则藩篱成矣。
前有藩篱之固,后有长江之险,加以战舰水军,使沿江一带帅府郡县上连下接,自为防守,则贼马虽多,岂能轻犯?
近年以来,大将握重兵于江南,官吏守空城于江北,虽有天险,初无战舰水军之制,故敌人得以侵扰窥伺。
欲为守备无他,反此而已。
或谓三大帅率重兵以屯江北,则供亿之费不赀。
臣应之曰:使三大帅屯兵于江南,亦仰给于朝廷,其费等耳;
曷若使之渡江,葺理淮南以为家计?
则朝廷异时可省经费,而藩篱之势成,为无穷之利。
守备之宜,莫大于是。
有守备矣,然后可以议攻战之利,亦当分责于诸路大帅
谓如淮东之帅,则当责以收复京东东路
淮西之帅,则当责以收复京东西路
荆襄之帅,则当责以收复京西南北路;
川陕之帅,则当责以收复陕西五路。
诸路尅捷,因利乘便,收京畿,复故都,以戡大憝。
此虽落落难合,然在陛下志先定于中,而断以至诚必为之意,盖无不可成之理。
至于择将之术,治兵之政,车马器械之制,号令赏罚之权,兵家皆有常法,无待臣言;
而战阵之间,因敌决胜,临事制变者,兵无常形,又不可以预图也。
臣窃愿以为献者,在勿失机会而已。
夫机会之来,间不容发,以战则胜,以守则固;
一失其机,悔不可追。
刘表悔不用蜀先主之言。
蜀先主曰:「天下日寻干戈,事会之来,岂有终极?
若能应之于后,则此未足为恨也」。
臣窃观朝廷近年以来,失机会者多矣。
自今以往,如能保淮南、荆襄以为固,选将练卒,厉兵秣马,聚财积谷,应机而作,则以弱为强,取威定乱于一胜之间,僭逆之臣可正藁街之诛,强悍之虏岂无殄灭之日!
攻战之利,莫大于是。
此二者,守备、攻战之策也。
若夫措置之方,则臣愿先定驻跸之所。
盖万乘所居,必择形胜,然后能制服中外,以图事业。
临安平江皆泽国褊迫,偏霸所据,非用武之地。
建康自昔号为帝王天子之宅,以其江山雄壮,地势宽博,可容万乘,故六朝以来更都之。
今銮舆未复旧都,莫若权宜且于建康驻跸,控引二浙,襟带江湖,运漕贮谷,无不便利。
臣昨于建炎初建议巡幸关中为上,襄阳次之,建康为下者,以天下形势言之也;
今以建康为便者,以东南形势言之也。
淮南有藩篱之固,然后建康可都。
愿陛下与二三大臣熟计之,既料理淮南,仍诏建康守臣治城壁,修宫阙,立官府,创营房,使粗成规摹,以待翠华之幸。
近年以来,车驾所寓,因陋就简,诸事草创。
虽陛下以时方艰难,用过于俭,然宫室制度亦有不可已者。
有城壁然后人心不恐,有官府然后政事可修,有营房然后士卒可用。
惟自朝廷应副,诏有司以渐修建,庶几不扰。
此措置之方所当先者也。
绥怀之略,则臣愿先为自强之计。
夫西北之民,皆陛下之赤子,祖宗涵养之德,其意曷尝一日忘宋哉?
特制于黠虏之势,为所驱迫,陷于涂炭,故舍二百年之本朝,而事大不道之僭逆,岂其本心?
惟朝廷之力未能保覆之,故数路之民虽困于重敛,伤于峻刑,而不能以自归。
淮南、荆襄藩篱既成,壤地相接,甲兵既备,天威震惊,必有结约来归,如宿迁之民者;
必有愿为内应,如京东郡县者。
宜命诸帅优加拊循,来归者给田土,内应者予爵赏,官吏将士禄秩由旧,许之自新,孰不感悦朝廷?
近者得诸路签军,皆不杀而优恤之,自贼中来归者皆优与官秩,可谓得策。
更愿力为自治自彊之计,使陷溺之民知所依怙,益戴宋之心。
此绥怀之略所当先者也。
攻战、守备、措置、绥怀,皆中兴之至计,今日之急务。
圣问所及,臣已粗陈其梗槩矣。
臣伏读诏书,有曰:「朕将虚己以听,择善而从。
君臣之间,期于无隐;
利害之决,断以必行」。
臣三复圣训,不知涕泗之交颐也。
何则?
君臣之遇,号为千载一时,听言用谋,尤其所难。
未信而言,则有谤己之嫌;
交疏言深,则有失身之戒。
盖虽朋友尚不易言,而况于君臣之间乎?
今陛下求治之切,诏旨如此,而臣以忧患之馀,孤危特甚,欲浅言之则何以副陛下期于无隐之训,欲深言之则虑有犯颜逆鳞之愆,感惧交中,进退维谷。
虽然,陛下当艰危多故之秋,诏臣以丁宁恻怛之意,缄默不言,臣则有罪,有君如此,其忍负之!
敢冒鼎镬刀锯之诛,以布心腹肾肠之实,惟陛下幸察。
臣窃观陛下有聪明睿智之姿,有英武敢为之志,然自临御,迨今九年,国不辟而日蹙,事不立而日坏,将骄而难御,卒惰而未练,国用匮而无赢馀之蓄,民力困而无休息之期。
陛下忧勤虽至,而未足以成中兴之业者,则群臣误陛下之故也。
陛下自近年以来,所用之臣凡几人慨然敢任天下之重?
建事立功,与夫充位备员者,皆不逃于圣鉴。
夫用人如用医,必先知其术业可以已病,然后使之进药而责成功。
今于医者之术业初不详究而姑试之,则虽日易一医,无补病者,殆将饮药以加病而已。
平居无事,小廉曲谨,初似无过,而乏济时之大略;
忽有扰攘之故,则错愕无所措手足,不过奉身以退,天下忧危之重,委之陛下而已,不知何补于国家?
陛下亦安取此?
大槩近年所操之说有二:閒暇则以和议为得计,而以治兵为失策;
仓卒则以退避为爱君,而以进禦为误国。
众口和之,牢不可破。
然累年之间,冠盖相望而初不得其要约,翠华蒙尘而尚未有所定居,上下苟且偷安而不为长久之计。
天步艰难,国势益弱,职此之由。
大运有开,天启宸衷,超然远览,悟前日和议之失而亲总六师,惩前日退避之非而亲临大敌。
逆臣悍虏数十万众饮马江干,虽未能扫荡邀击,尽歼丑类,而天威所临,已足以使之震怖,不敢南渡,潜师宵奔。
则和议之与治兵,退避之与进禦,其效槩可睹矣!
今贼马虽退,而虏情狡狯,变诈百出,未大惩创。
疆埸相望,道里不远,安知其秋高马肥不再来扰我,使疲于奔命哉?
是宜明诏于却敌之初,求善后之策也。
夙夜为陛下深思,所以为善后之策者无他,在尽反前日之所为,解琴瑟而更张之,先定其论。
如弈棋之立意,后图其功;
如弈棋之置子,必可得志。
臣请试陈其说。
窃观自古创业中兴之主,必以兵胜而为亲征之计者,其意岂谓必冒矢石、履行阵而后可哉?
黄屋所临,人心自固,赏罚既当,士气奋张,用能成功。
高祖既得天下,击韩王信、陈豨、黥布,未尝不亲行;
光武自即位至平公孙述,十三年间,无一岁不亲征。
本朝艺祖太宗定维扬,平泽潞,下河东,皆躬御戎辂,真庙亦有澶渊之行,措天下于大安。
此所谓始于勤劳,终于逸乐者也。
退避之策可暂而不可久,可一而不可再。
退一步则失一步,退一尺则失一尺。
往时自南都退而至于维扬,则关陕、河北、河东失矣。
自维扬退而至于江浙,则京东西失矣。
万一有虏骑南牧,复将退避,不知所适而可?
航海之策,万乘冒风涛不测之险,此尤不可者。
惟当于国家閒暇之时,明政刑,治军旅,选将帅,修车马,备器械,峙糗粮,积金帛,贼来则禦,俟时而奋,以光复祖宗之大业,此最上策。
牧所谓上策莫如自治也。
臣愿陛下自今以往,勿复为退避之计,可乎?
臣又观古者敌国善邻,则有和亲;
仇雠之,鲜复遣使。
岂不以衅隙既深,终无讲好修睦之理故耶?
东晋渡江,石勒遣使于晋,元帝命焚其币而却其使。
彼遣使来,且犹却之,此可往?
假道于僭伪之国,而自取辱,无补于事,祇伤国体。
金人自知积怨之重,惧我必报,其措意为如何?
而我方且卑辞重币,屈体以求之,其不推诚以见信决矣。
器币礼物,所费不赀;
使轺往来,坐索士气。
而又邀我以必不可从之事,制我以必不敢为之谋。
是和卒不成,而徒为此扰扰也。
非特如此,于吾自治自彊之计,动辄相妨,实有所害。
金人二十馀年以此策破契丹、困中国,而终莫之悟。
夫辨是非利害者人心所同,岂真不悟哉?
聊复用此,以侥倖万一,曾不知为吾害者甚大,此古人所谓几何侥倖而不丧人之国者也。
臣愿陛下自今以往,勿复遣和议之使,可乎?
此二说者既定,然后择所当为者,一切以至诚之意为之,先后本末,各有次第。
俟吾之政事修,仓廪实,府库充,器用备,士气振,力可有为,乃议大举,则兵虽未交,而胜负之势已决矣!
抑臣闻朝廷者根本也,藩方者枝叶也,根本固则枝叶繁;
朝廷者腹心也,将士者爪牙也,腹心壮则爪牙奋。
今国家远有盛强之黠虏,近有僭伪之逆臣,所仰以为捍蔽者在藩方,所资以致攻讨者在将士,然根本腹心则在朝廷。
惟陛下正心以正朝廷,正朝廷以正百官,使君子小人各得其分,则是非既明,赏罚必当,自然藩方协力,将士用命,虽强虏不足畏,虽逆臣不足忧,此特在陛下方寸之间耳。
臣昧死条上六事:一曰信任辅弼,二曰公选人材,三曰变革士风,四曰爱惜日力,五曰务尽人事,六曰寅畏天戒。
何谓信任辅弼?
夫拨乱之主,履时艰难,资辅弼之臣同心同德,相与有为,岂易致哉?
必如元首股肱之于一身,父子兄弟之于一家,乃能协济。
高祖萧何如左右手,太宗遇房、杜如子弟,蜀先主诸葛孔明如鱼之有水,不如是不能感会风云,以成王霸之业。
今陛下选于众,以图任股肱之臣,遂能捍禦大敌,可谓得人矣。
然臣愿陛下待以至诚,无事形迹,久任以责成功,勿使小人得以间之,则君臣之美,垂裕无穷。
高祖始终用萧何太宗始终用杜、房,故能戡乱定功,卒致太平。
管仲有言曰:「知人而不能用,害霸也;
用而不能信任之,害霸也;
信任而使小人参之,害霸也」。
霸者犹如此,而况于欲恢复天下者乎?
魏郑公有言曰:「君臣同心,是谓一体,岂有置至公、事形迹?
若上下共由兹路,邦之兴丧未可知也」。
夫事形迹者未必有过举,而魏公以为兴丧未可知者,凡以无至诚相与之意,而惟嫌疑之为避,不足建兴邦之大绩故也。
陛下诚能推信任之诚,臣将见辅弼任责,而中兴之业不难致矣。
何谓公选人材?
夫治天下者未尝不资于人材,而创业中兴之主,所资为尤多。
何则?
继体守文,率由旧章,得中庸之材亦足共治。
至于艰难有为,兴衰拨乱,则非得卓荦瑰伟之材,未易有济。
武王之有十乱,宣王之有吉甫、方叔、召虎,高祖之有三杰,光武之有邓禹、耿弇、吴汉之属,太宗之有房、杜、英、卫之流,宪宗裴度武宗李德裕,皆以不世出之材,佐大有为之主,参翊佐佑,以成大业。
古今通道,其可忽诸?
然自昔抱不群之材者,多为小人之所忌嫉,或中之以黯闇,或指之为党与,或诬之以大恶,或摘之以细故。
而以道事君者,不可则止,难于自进,耻于自明,虽负重谤、遭深谴,安于义命,不复自辨。
惟至明之主,为能察小人之情伪,而辨其臣之非辜。
霍光所以见察于昭帝,房、乔所以见信于太宗也。
陛下临御以来,用人材多矣。
世之所许以为正人端士者,往往闲废于无用之地,岂非罹此谤耶?
遂使陛下寤寐侧席而有乏材之叹,怀材抱义、愿为国家宣力者无因而进前。
陛下盍亦少留圣意,致察于此?
《洪范》皇极之畴曰:「无有作好,遵王之道。
无有作恶,遵王之路。
无偏无党,王道荡荡。
无党无偏,王道平平」。
好恶偏党,皆足以为至公之累。
惟以道为公,而无好恶偏党之私,则王道明矣。
魏郑公卒,太宗遣人至其家,得书半藁,其可识者曰:「天下之事有善有恶,任善人则国安,用恶人则国弊。
公卿之内,情有爱憎,憎者惟见其恶,爱者止见其善。
爱憎之间,所宜详慎。
若爱而知其恶,憎而知其善,去邪勿疑,任贤勿猜,则可以兴矣」。
太宗感悟。
夫人主岂能无爱憎?
然必去爱憎而后得人以兴者,爱憎出于私情,用人以兴邦,必由于公道故也。
管仲虽仇,齐公必用;
雍齿虽怨,汉祖必赏,而况其馀乎?
陛下诚能推至公之道,臣将见人材辈出,中兴之业不难致矣。
何谓变革士风?
夫用兵之际,似与士风初不相及,然其实相为表里者也。
士风淳厚,则议论正而是非明,朝廷赏罚功罪当,而人心服,此措置所以得宜,而寖明寖昌也。
士风浇薄,则议论不正而是非不明,朝廷赏罚功罪不当,而人心不服,此措置所以失宜,而寖微寖弱也。
晋之士风尚虚浮而不事事,故当时措置乖谬,盗贼并起,而有五戎乱华之祸。
至本朝嘉祐治平以前,士风何其淳厚也!
自数十年来,非特不事事而已,奔竞争进,议论徇私,邪说利口足以惑人主之听。
元祐大臣如司马光之流,皆持正论,为朝廷长虑却顾,图久远之计,社稷之臣也。
而群枉嫉之,指为奸党,听其言则大者可族,小者可诛。
赖国家宽仁,祇从窜逐。
其后士风递相仿效,颠倒是非,变乱白黑,政事大坏,以驯致靖康之变,非偶然也。
殆今四十馀年,世变风移,爱憎之情销尽,然后朝廷始知元祐群臣之忠,褒赠官秩,录用子孙,然已何补于事?
曷若早变此风,则忠臣无诛谪之冤,国家有治安之实,两受其利,岂不美哉!
臣观近年士风尤薄,随时好恶,以取世资,不顾国体,惟欲进身,不覈事实,惟欲伤人,大詈则大进,小诋则小迁,潝訾成风,此非朝廷之福也。
陛下得一张浚,副以重权,使禦强敌于关陕。
虽以忠许国,而事失机会,不为无过,言者痛绳丑诋,诬以大恶,岂不太甚欤?
有浴日之功,足以结陛下之知,有大臣之辨,足以回陛下之听,故得自洗濯,复侍清光于帷幄之中,然其所伤已多矣。
藉使遭谤困谗之臣无浚之功,又无大臣为之辨白,而有下石以挤之者,则何以自雪于君父,冀察其不然哉?
夫朝廷设耳目及献纳论思之官,以广视听,固许之以风闻;
至于大故,亦须覈实。
使果如其言,则诛责所加,岂宜止从轻典;
使言而无实,则诬人之罪,伏谗蒐慝,得以中害善良,皆非所以修政刑也。
臣愿陛下降明诏以戒谕士大夫,使体德意,从忠厚,变近年浇薄之风。
贾谊文帝养人臣以礼义廉耻,陆贽劝德宗听言必考其实而察其情,以正典刑,不宜两置而不问,皆治道之要。
陛下诚能行责实之政,臣将见士风淳厚,而中兴之业不难致矣。
何谓爱惜日力?
臣闻之《周书》曰:「功崇惟志,业广惟勤」。
盖功以志崇,所以为之规摹也;
业以勤广,所以为之积累也。
犹建大厦,堂室奥序,其规摹可一日而成,至于鸠工聚材,则积累非一日所致。
创业中兴,何以异此?
高祖韩信,与之论亡楚之策;
光武邓禹,与之论兴汉之谋;
蜀先主诸葛亮,与论鼎立之计,皆定于谈笑之间。
高祖以五年成帝业,光武以十三年混区宇,先主得蜀亦在数年之后,盖积累而致者如此。
今陛下临御,九年于兹,境土未复,僭逆未诛,仇敌未报,尚稽中兴之业,则其始不为之规摹,其后不为之积累故也。
边事粗定之时,朝廷所推行者,皆簿书期会不急之细务,至于攻讨防守之策,国之大计,皆未尝留意,安得不为僭逆之臣、强悍之虏之所窥伺?
然则自今以往,其可不惜日力哉?
不贵尺璧而惜寸阴
今日朝廷艰难,乃惜分阴之时。
臣愿陛下诏二三大臣熟议所以规摹者,凡所施为,画一条具,如立课程,以次施行。
又诏州县,使体陛下德意而奉承之。
所立期限,勿太遽以致搔扰,勿太缓以失机会,使事得其序,不扰而办,乃为得策。
夫天下无不可为之事,亦无不可为之时,惟失其时,则患之小者日益大,事之易者日益难。
正如医者之治病,其在皮肤,针烙及之;
其在五脏,汤剂及之;
至于骨髓,则虽有扁鹊、俞跗,蔑以为矣。
此时之所以不可失也。
《诗》曰:「迨天之未阴雨,彻彼桑土,绸缪牖户。
今此下民,或敢侮予」。
孟子曰:「国家閒暇,及是时明其政刑,虽大国必畏之矣」。
夫用智者当于未奔沈之前,千日聚之,以待一日之用。
渴而穿井,斗而铸锥,其能及乎?
陛下诚能存爱日之心,将见为无不成,中兴之业不难致矣。
何谓务尽人事?
臣窃观天人之道,其实一致,人之所为,即天之所为也。
国之将兴,百度皆举,天实祐之。
犹之农夫,尽其穮蓘之力,乃亦有
使未尝致耕耨之勤,而欲望稼穑之利,其可得耶?
天不人不因,人不天不成。
人事尽于前,则天理应于后,自然之符也。
光武以兵三千攻寻邑百万者,人也;
适雷电风雨,遂有昆阳之胜,而中兴之运启者,天也。
孙权以兵三万拒曹操数十万者,人也;
适风顺可以纵火,遂有赤壁之捷,而鼎足之势成者,天也。
谢安以兵八千击苻坚百万者,人也;
适秦师小却,遂有淝水之功,而东晋之祚延者,天也。
创业中兴之主,莫不皆然,尽其在我者,而以其成功归之于天。
孟子曰:「君子创业垂统为可继也,若夫成功,则天也」。
今未尝尽人事,敌至则先自退屈,而欲责功于天,其可乎?
臣愿陛下诏二三大臣协心同力,务尽人事,以听天命,则恢复土宇,剪屠鲸鲵,迎还两宫,必有日矣。
夫人心即天心也。
下得人心,上合天心,则无不成之功。
陛下诚能和同天人之际,臣将见中兴之业不难致矣。
何谓寅畏天戒?
夫天之于王者,如父母之于子,爱之至,则所以为之戒者亦至。
是以孔子作《春秋》,于灾异必书,以谨天戒。
臣观商之盛如武丁,周之盛如成王汉、唐之盛如文、景、太宗之时,未尝无天变,而不为灾者,以能寅畏其戒而仰合其心也。
是知人主之于天戒,必恐惧脩省,以致其寅畏之诚,则能变灾以为祥,天人之际,何其昭昭然也。
比年以来,荧惑失次,太白昼见,地震水溢,或久阴不雨,或久雨不霁,或当暑而反寒,乃正月之朔日有食之。
此皆天意眷佑陛下,丁宁反覆,以致告戒。
陛下虽尝降诏,俾士大夫各修厥职,以答天谴,然臣窃谓应天以实不以文,此在陛下以至诚之意,正厥事以应之。
昔宋公一言而妖星退舍,大戊桑谷共生于朝而反以为祥。
陛下诚能行应天之实,臣将见百祥来止,中兴之业不难致矣!
此六者,皆陛下所当先务,正心以正朝廷者,故粪土愚臣,忘触死,为陛下详言之。
抑臣又闻,圣人不畏多难,而畏无难。
或多难以固其国,启其疆土;
或无难以丧其国,失其土宇。
少康以一旅之众而祀配天,不失旧物;
光武太宗皆躬擐甲胄,履危险而身致太平,享国长久。
今朝廷人材不乏,将士足用,江、淮、荆、浙、闽、广、川、陕财用可理,足以为中兴之资。
陛下勇智天锡,春秋鼎盛,欲大有为,施不可?
要在改前日之辙,断而行之耳。
仲虺之称汤,不称其无过,而称其改过不吝。
帝王,如天地之无心,是则行,非则改,惮之有?
郦食其高祖铸印以封六国之后,子房一言则趣销之;
封德彝太宗用刑法以威天下,魏郑公一言则行仁义,遂致贞观之治。
无损盛德,而大功可成,岂窃窃然畏人之议己哉!
陛下视建以来,其所措置,是耶非耶?
以为是则以不见其效?
以为非则安可复蹈其辙?
臣前所陈,皆改辙之道,非循旧迹所能为也。
择善而从,斟酌而行,则在陛下。
夫以祖宗二百年之基,四海亿兆之生灵,皆系于陛下清燕之间。
圣虑及此,得不慄慄危惧,勉勉自强,上以慰祖宗在天之灵,下以副四海生灵之望哉!
周宣中兴,南征北伐之威,复古接下之美,咏于《小雅》,盖有文武之吉甫、显允之方叔以为之将帅,有孝友张仲以在其左右,故能内修政事,外攘夷狄,复文武之境土。
然则陛下所当法者,深考周宣之诗,则得之矣。
所谓善后之策,何以加此?
臣以至愚极陋之质,陛下非常特达之知,龙飞之初,虚席以待,眷遇之礼,迈于等伦。
特以志广材疏,自度不足以任天下之责,力丐罢政,无补国事,每自愧惕。
违去阙庭,九更寒暑,犬马之心,何尝一日不在赤墀之下?
自以罪戾远屏,不敢复与世故,刍荛之言,久不上达。
近者边报警急,戎辂亲临,臣子之情不胜愤懑,故敢冒昧以三策为献,伏蒙圣慈特降诏书奖谕。
今者又奉诏旨,咨以当世之务,而臣不量荒浅,冒进狂瞽之说,以渎天聪。
太宗魏郑公为敢言,谢曰:「陛下导臣使言,不然,其敢数批逆鳞哉」!
今陛下盛德过于太宗,臣虽无魏公之敢言,然展尽底蕴,亦思虑之极也。
良药苦口而利于病,忠言逆耳而利于行,在陛下察之而已。
臣自经忧患,衰病交攻,气息奄奄,日与死迫,常惧先犬马填沟壑,无以报盛德之万一。
今得奉明问,摅至情,臣愿足矣,虽死之日,犹之年也。
伏望陛下哀怜,赦其愚直,而取其拳拳之忠,实天下之幸。
干冒天威,臣无任惶惧恐汗待罪之至。
读书1199年9月 南宋 · 陆游
 创作地点:浙江省绍兴市越城区
古人已死书独存,吾曹赖书见古人。
后之视今犹视古,吾书未泯要有取。
贾生痛哭汉文时,至今读之有馀悲。
魏徵嘻笑封德彝,生亦岂责绛灌知。
穷秋风雨卧孤馆,万世悠悠百年短。
垂死成功亦未晚,安知无人叹微管。
阎立本《职贡图》1091年 北宋 · 苏轼
 押江韵 创作地点:安徽省阜阳市
贞观之德来万邦,浩如沧海吞河江,音容伧狞服奇厖。
横绝岭海逾涛泷,珍禽瑰产争牵扛,名王解辫却盖幢。
粉本遗墨开明窗,我喟而作心未降,魏徵封伦恨不双。
阅世堂诗赠任仲微1092年1月 北宋 · 苏轼
 押词韵第十七部 创作地点:安徽省阜阳市
任公镇西南,尝赠绕朝
当时若尽用,善阵无赫赫。
凄凉十年后,邪正久已白。
却留封德彝,天意眇难测。
象贤真骥种,号诉甘百谪。
岂云报私仇,祸福指络脉。
高才食旧德,但恐里门窄
伤心千骑归,赠印黄壤隔。
惟有庭前,阅世不改色。
千年与井在,记此王粲宅。
次韵王定国丹元子宁极1093年5月 北宋 · 苏轼
 押真韵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仙人与吾辈,寓迹同一尘。
何曾五浆馈,但有争席人。
宁极无常居,此斋自随身。
人那识郗鉴,天不留封伦
误落世网中,俗物愁我神。
先生忽扣户,夜呼祁孔宾
便欲随子去,著书未绝麟
愿挂神虎冠,往卜饮马邻。
王郎濯纨绮,意与陋巷亲。
南游苦不早,倘及莼鲈新。
远佞人 清 · 洪亮吉
魏征劝我远佞人,佞人谁,士及裴矩封伦
君不见,佞人毕竟不可离,两朝富贵封德彝
经筵上殿时务劄子 宋 · 张守
 出处:全宋文卷三七八四、《毗陵集》卷五
臣久去轩陛,孤陋寡闻。
比蒙召寘经幄,复瞻穆穆之清光,千载之遇,敢不竭愚虑,以渎天听。
窃惟今日之先务有六,而外患不与焉,盖敌国相争,莫先自治,试为陛下毕其说。
一曰立国,二曰察言,三曰任贤,四曰使能,五曰抑侥倖,六曰破朋党。
何谓立国?
陛下巡幸江浙,行且十年。
去冬金人不能渡江,入秋以来,复无他警,议者便谓长驱深入,恢复中原,以立大功,时不可失。
臣以谓今日之骁将励兵,蓄愤养锐,固可折箠而笞刘豫,顿辔而还旧京,然不过策勋第赏,为一时美观,而未为国家长久之利也。
何者?
敌国尚强,藩篱未立,秦晋韩魏之地,强兵健马之区,悉属于彼。
就使尅复州县,能保有其土地而抚奄其人民乎?
千里馈粮,能不乏乎?
为今之计,当一意经理淮甸,以壮屏翰,驻跸建康,暂为别都,储练兵,自为不可攻之计,然后待时而动,一举而图万全,此立国之谋也。
何谓察言?
伏自陛下大开言路,谋行计从,上之宰执进呈,次之台谏论事,下之百官转对,远之草茅上书。
发言盈庭,未易决择,又况知言,自古所难。
臣顷承乏台属,首尝以伊尹之言告陛下矣,曰「有言逆心,必求诸道;
有言逊志,必求诸非道」。
臣每谓听言莫要于此。
盖不知人主所向而言,鲜有不逆者;
迎合人主所向而言,鲜有不顺者。
因逆心而求其是,因逊志而求其非,则十已得五六。
然后考覈其邪正,参订其虚实,于是或用或舍,鲜有不当矣。
此听言之要也。
何谓任贤?
宣王之中兴,任贤使能而已。
禹之戒舜则曰「任贤勿贰」。
所谓任者,非止崇以爵位,富以禄廪而已,求之欲审,付之欲专,疑则勿用可也,用则勿疑可也。
求之审则当其才,付之专则尽其用。
孟子所谓左右、诸大夫、国人皆曰贤而后用之,则求之审矣。
齐威之用管仲,一则仲父,二则仲父,则付之专矣。
不然,则畏首畏尾,救过不给,何暇展四体而修职业乎?
夫求之既审,付之既专,又在久任,以责其成功。
尧之用鲧而堙洪水,为害大矣,必俟九载绩用弗成而后黜,尧岂不恤昏垫之民哉?
盖守当时三考黜陟之法也。
况或一时之举措有纤芥之失,一人之爱憎有毁誉之私,随即废置,不惟不尽其材,而法令弛张莫知其端,恩雠报复各快其意,徒为纷纷,无补治道。
臣愿陛下苟得真贤,则略其细故,不规近效,以责成于持久。
此任贤之道也。
何谓使能?
能则与贤者异矣,使之则与任者异矣,贤者而役使之,则无以尽其心;
能者而信任之,则必有误于国。
盖才可以办事者未必贤也。
右近习,百司庶府,各因其能,使办一职,则事无不举,然非当信任也。
又在弃其小瑕,录其大略,舍其旧恶,许其自新,故使智使勇,使贪使愚。
封伦、裴矩以奸亡隋也,而以智佐唐;
李祐贼将也,而卒缚吴元济
天下之才未尝不可用也,顾使之如何耳。
若乃以《春秋》责备之义以使能,则能者不可得而用矣,能者不得而用,则不过取夫碌碌阘茸不才之人。
夫阘茸不才之人虽无显过,而败事必矣,不可不戒也。
此使能之方也。
何谓抑侥倖?
艰难以来,风俗败坏,贪怀苟得,炽于前日。
在下者既启侥倖之心,在上者遂行姑息之惠。
名器日轻,费出日广,民力愈困,国势愈弱。
朝受一命则夕图堂除,一有除授则继求迁擢。
除代至三四辈,待次至十馀年。
稍加裁抑,则谤起于下而怨归于上,甚至以危言上惑宸聪,卒如所欲而后已。
为今日之计,痛加裁抑,势或难行。
如内外官吏足以任使矣,不必更增员阙也;
既有代人矣,不必更有除授也;
官吏将士之俸廪足以赡养矣,不必更有增益也。
人既习安,无所归咎。
至于为人而设官,有求而必予,于是纷纷竞起,人有觊觎,而纪纲日隳,无以善后矣。
要在稍严资格,奖用静退之士,以息浮竞之风。
凡妄行申请攀援不已者,痛惩而申儆之,则息侥倖之渐也。
何谓破朋党?
朋党之祸尚矣。
孔子曰「君子群而不党」,则君子固无党也。
然义理所尚,不谋而同,故闻善而相称誉,见善而相荐引,未必有心而近于为党。
唐虞九官,济济相逊,武王十乱,同心同德,帝王之盛节也。
小人欲排陷君子,将一举而尽去之,求其过而不得,则一指以为党耳。
善乎欧阳修之论曰:「欲空人之国而去其君子者,必进朋党之说;
欲孤人主之势而蔽其耳目者,必进朋党之说;
欲夺国而予人者,必进朋党之说」。
汉之末以朋党禁锢天下贤人君子,而立其朝者皆小人也,然后汉从而亡。
唐之末又先以朋党尽杀朝廷之士,而其从者皆庸懦倾险之人也,然后唐从而亡。
所谓一言丧邦者如此,岂不痛哉!
古者上以直道用人,故殛鲧而兴禹,诛蔡叔而封蔡
下以直道自任,故祁奚举其子,崔祐甫多除亲旧,载在经史,号为美谈
况非父子亲旧,而以其类逐之,曰朋党,此何谓也?
本朝庆历之间韩琦、范仲淹、杜衍、富弼辈尝以为党而尽逐之矣;
以至元祐之间,又以司马光等命之曰奸党而禁锢之矣。
大抵人指以为党者多贤士,凡进朋党之论,亦必痛惩而申儆之,此破朋党之策也。
陛下于此六者,每致意焉,则中兴之期指日可待,其他细故,不足为陛下道也。
然以陛下之英睿天纵,固深明乎此,而区区以为献者,特在于果断而不疑,力行而不怠,又必以诚意先焉。
大学》曰:「欲治其国,先齐其家;
欲齐其家,先正其身;
欲正其身,先诚其意」。
故诚者天之道也。
臣愿陛下正心诚意,造次不忘,终始惟一。
董仲舒曰:「事在强勉而已矣」。
强勉学问,则闻见博而智益明;
强勉行道,则德日起而大有功。
《书》称「汤德日新」,盖欲常新而不蔽也。
《诗》称汤「圣敬日跻」,盖圣欲有进而无已也。
傥强勉而行之,则圣帝明王异世同符,人自归心,天自悔祸,天下不足治,四裔不足平,中兴之业不难致矣。
顾虽书生常谈,无新奇可喜之论,而臣区区平昔笃信而可行者,不过如此。
惟留神裁择,天下幸甚。
取进止。